同学 – 祭奠篇
2011-02-26
- 送给已经离开我们的同辈们
张力、汤飞和王跃进在大学时就是哥们,这都毕业快30年了,还铁得比亲兄弟还亲。哥仨臭味相投,嗜好接近,更邪门的是张力和王跃进两人对选择异性的口味几乎就是完全一样,以至于年轻时数度追求过同一位女生,还好那时的女生保守,一般不会同时与两个男同学交往,但是可能在几天内,最多也就几个星期内“易手”,之间转接之迅速,手续之简便,而“后患”之无穷,非现代小辈们能想像的。可几次相互“夺花”居然都没引起这哥仨翻脸,至今还是哥们。
今天这顿午饭是张力吆喝的,当然也得是他请客了。张力从大学毕业就在北京工作,据说是他们家第25代老北京,这些年来一直做化学产品的进口生意,手下虽然只有一个女秘书,可是买房置地,送子留洋,坐飞机追着“老虎”看打高球之类中国千万富翁所有的享受他都凑齐了。今天来了就开始吹他新买的“叉5”。王跃进早年留学美国,虽然满嘴洋文,今天还真让老张没头没脑地侃“叉5”给唬晕了。费了半天劲,才明白说的是BMW的X5系列SUV。等明白之后,当然是把老张臭骂一顿 “你Y臭显什么?明儿上大街上找俩孩子,给你Y那新车上撒泡尿,看你Y还怎么牛B….”
汤飞为人低调,在国外拿了几个学位,回国早,老婆在北京一家外企工作,儿子在澳大利亚读大学,老汤如今开个律师事务所,麾下有10来号人马。最自豪的是因为有车,眼下冬天出入不用穿棉袄了。说起老汤的棉袄,班里的同学都知道。那当时也算是个讲究的东西 - 活里活面。老汤家孩子多,贫困,可人特聪明,口袋里钱不多,每个月靠学校发的10几块钱的生活补助过活,这棉袄居然每天穿,穿了四年,冬天是棉袄,夏天把里拿掉,只穿面,就是单衣,看着土,可老汤满腹经纶,班里没人敢惹。
王跃进,175,跟老汤一般高,上大学的时候除了每天琢磨着找哪个女生跳舞,什么正事都懒得做,别的科目一般,可就是英语口语全班第一,因为好跳舞,不知怎么就被选为年级学生会的文艺委员了,当年满头长发,穿条瘦腿喇叭裤,不是跟本班女生练口语,就是找外系的女生借饭票,四年大学除了玩,好像没干什么正经事,最倒霉的经历就是毕业前不久的一天晚自习的时候,没敲门,闯入老师的一个办公室,里面一个已婚地理女老师和一个已婚英语男老师正在亲热,当时王跃进真想一头撞死,三人甚是尴尬,可毕业以后听说那两个老师都各自离婚,俩人又重新组合新家庭了,男的后来还在电视台主持了一个什么节目。
今天这顿午饭和以前每次王跃进回国时的没什么区别,反正是这俩地主轮流坐庄,不是说美国回来的穷吗,王某人就给他们一穷二白(吃),就是不掏钱。可不同的是,对骂几句以示友好之后,今天第一个话题就是“阿楠”走了。
“阿楠”是这三人的同班同学,当时全年级的大美女,163的身高,身材一流,按现在的话说属于“魔鬼”身材,招火,该挺出来的地方都挺了,该收进去的地方也收得恰到好处,就是男生一看就想给抱走的那种女人,人非常善良,又聪明,上学前是个军人,常常穿以前的绿军装,走起路来永远挺胸抬头,在班里把男生迷晕过去好几个,今天在坐的这三位,都先后追过“阿楠”。老汤本性憨厚,与世无争,当年试着接近“阿楠”几次,发现没戏,自动退出了。老张是天生的足球运动员,球到脚下不给踢进大门,死不罢休,最后“阿楠”让他给追到了,不过在他那儿就呆了三个月,不明不白的就吹了,最后是王跃进,等到毕业之前半年才正式下手,许愿发誓,捶胸顿足,情书加饭票,凡是当时人能想出来的招数,他全给用上了,一毕业,就跟“阿楠”回湖北老家,见父母了。从湖北回来后不到一个月,“阿楠”就来信说“算了,我还是打算呆在湖北…”
去年老张见了“阿楠”,王跃进这才把20多年前的故事听明白。当年,王跃进离开湖北不久,“阿楠”因病住院了,住的是个军队医院,很快就被里面的一个医生给追到手,没一年就结婚了,又没一年生个女儿,再过了没几年,就打算离婚了,听说是嫌那男的太土。前几年“阿楠”的母亲因为癌症过世了,去年又听说她自己也得了胰脏癌,而且已经是晚期了,身边有个男朋友,老侯。两人的另外一半都属“驴”- 忒犟了。都知道自己的另外一半已经心里有别人了,可就是不离婚,所以“阿楠”到死也没和自己心爱的人成为合法夫妻。
这一年来,老张和老汤已经几次去湖北探望病中的“阿楠”,唯独王跃进因为身在米国,无法立刻成行。两周前到达北京的次日,就飞去湖北看望了病中的“阿楠”,当时王跃进心里明白,这是20多年以来第二次去湖北,也是和当年的红粉知己最后一面了。
重病的“阿楠”已经瘦弱得不成样子,肚子因为浮水,鼓涨得象是个孕妇,脸上当年的青春美丽已经变成一层蜡黄的皮,皮下直接就是骨头,让王跃进吃惊的是怎么当年这样一个曾经在自己怀抱里的性感美人,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也能变得面貌全非呢?她的男朋友老侯是个军队子弟,人很客气也很健谈,知道王跃进是“阿楠”的旧情人,吃完饭,还故意给两人留下一会儿单独相处的时间,可说什么呢?“阿楠”就说了一句话:“我吃不了什么了…你吃饱了吗?”王跃进什么都没说,当时真想哭出来,可还是把眼泪给憋到了飞机场,自己一人找个没人注意的角落,哭了一会儿。由于病痛的折磨,“阿楠”最后无法躺下睡觉,老侯就和她背靠背撑着坐在床上睡,每天24小时伺候吃喝拉撒,还要照顾生意,用北京话说“够爷们”。老侯就一句话:“我要是病成这样,她也会照顾我”。
王跃进从湖北回来后的第5天,“阿楠”就走了,是老侯打来电话报的信。老侯话不多,除了报丧以外,就说了一句“你们北京这几个哥们真够意思,别人这时候都撤了,你们还往前上。”王跃进当时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,后来才知道,在“阿楠”病重的最后几个月里,身体需要补充蛋白,在国内,这种蛋白一个月的用量需要一万块人民币,而且只有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才勉强可以搞到,老张和老汤主动把找蛋白的差使担下来,每月买到以后,用快件邮到湖北,不但如此,这哥俩把帐单子也给分了,跟“阿楠”没收一分钱。
今天这顿饭上哥仨话都不多,因为“阿楠”刚刚走了没几天。各自喝着闷酒,嘴里吃的什么谁也不清楚。想想年轻时的欢乐时光,想想当年的浪漫,想想这些年如箭的光阴,三人心里都明白,一个活人化为泥土太容易了。王跃进好像突然想起一件事,把手机打开,上面是“阿楠”在他要离开湖北的机场之前发来的短信“谢谢你来看我,活着就是幸福”。他把这段短信给老张和老汤看了,谁也没说话,又接着喝闷酒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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